12臥看牽牛織女星①
葉至善
銀燭秋光冷畫屏，輕羅小扇撲流螢。
天階夜色涼如水，臥看牽�？椗恰�
——一杜牧《秋夕》
秋天晚上，我們所看到的最亮的星是織女星。在
初秋，晚上九點(diǎn)鐘左右她越過我們的頭頂；秋越深，她越
過我們頭頂?shù)臅r間也越早。在這顆星的東方，白蒙蒙地像
云一樣的一片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從北到南橫過天空，這就是銀
河，也叫做天河。正像我們把北方的七顆星連成個“斗
勺”一樣，西洋人把織女星和附近的幾顆星連在一起，成
為一架七弦琴的樣子，把它叫做天琴座，說這就是古希臘
音樂家奧佛土的七弦琴，用這七強(qiáng)琴，他彈奏出神妙的曲
調(diào)，使森林里的野獸都陶醉了。有一幅名畫，畫的就是這
個故事。奧佛士坐在森林里的大石上，彈奏他的七弦琴，
幾只獅子俯首貼耳①地伏在他面前。看了那些獅子凝神靜
聽的表情，我們似乎聽到了畫上彈奏的七弦琴的曲調(diào)。我
們?nèi)绻催^這張畫，知道了這個故事，再看那織女星，一
定更覺得耐人尋味了。
我們中國關(guān)于織女星也有同樣美麗的傳說，說織女星
是天帝的孫女，因此也叫做“天孫”。以這顆星的光輝和
美麗柔和來說，確也當(dāng)?shù)闷疬@個高貴的名號。天帝把他的
孫女嫁給了牛郎——一個牧牛童子。他們兩個結(jié)婚之后
你歡我愛的，把他們應(yīng)做的工作都拋棄了，一個不再牧
牛，一個也不再紡織。這惹得天帝動了怒，命令他們一個
住在天河的東岸，一個住在天河的西岸，每年舊歷七月七
日才得以在天河中流相會一次。這故事充滿了農(nóng)人們的幻
想。他們把自己的生活反映到天空里，以為在神的世界
里，不論哪一個都應(yīng)該勤勞地工作，要是誰怠情②了的
話，誰就該受懲罰，連天帝的孫女也不能例外。這平等的
勞動世界顯露出農(nóng)人們對于人的世界的期望�？墒菤v代的
詩人們卻大多把這一點(diǎn)忽略了，他們常把這個故事寫在詩
篇里，來歌詠離愁別苦，著重的只在那一年一度的會面。
這當(dāng)然因?yàn)樵娙藗兒苌偈寝r(nóng)人出身的，他們不能體會農(nóng)人
們的思想。
前面抄錄的詩也就是這樣的一首。這首詩并不是以我
們在乘涼時候躺在院子里看星星的那種悠閑舒適的情致①
來寫的。作者所描�、鄣氖菍m女的心境。她望著光彩美麗
的織女星，想到織女每年還能夠和牛郎相會一次，而自己
卻被禁閉在深宮里，永遠(yuǎn)度著孤寂③的時光；她在這“涼
如水”的夜色里，所感到的不是涼爽而是凄涼；她“撲流
螢”并不是因?yàn)槲灮鹩腥ぃ且驗(yàn)橐归L無聊——都是宮
中怨女的心境。
那么牛郎在哪里呢？我們且把那白茫茫的銀河當(dāng)作一
條真的河流，我們的眼光漸漸地向東南移，渡過這河流最
寬闊的渡口，就遇到排成一條直線的三顆星。中間的一顆
很亮，兩旁的光芒較弱，看去與中間的一顆距離恰好相
等。用直線把這三顆星聯(lián)結(jié)起來，正像一條兩臂相等的杠
桿，因此，阿拉伯人把這三顆星叫做天平星，我們也把它
們叫做挑擔(dān)星。這中間一顆最大最亮的就是牛郎星，也叫
做牽牛星。在秋天晚上，確實(shí)只有這一顆星能夠和織女星
相配，它的光輝稍稍帶點(diǎn)兒黃，不及織女星亮，可是其余
的星全比不上它。
若是我們一連幾晚，每晚上都觀察牽牛星和織女星，
就可以知道它們的相對位置是不變的，正如故事里所說的
一樣，一個在天河的東岸，一個在天河的西岸�？墒俏覀�
也不要太相信這個故事，在舊歷七月初七的晚上，為了要
看兩星相會，白白地熬個通夜。天文學(xué)家告訴我們，這兩
顆星永遠(yuǎn)沒有相遇的機(jī)會。它們和太陽一樣，都是恒星。
織女星的光輝是太陽的50倍，牽牛星的光輝是太陽的
10倍有余，只因距離我們太遠(yuǎn)了，所以看去只不過是兩
顆比較大的星。天文學(xué)家又告訴我們，織女星距離地韓
26光年，牽牛星距離我們較近，但也有16光年。
什么叫做光年呢？光年是天文學(xué)上表示距離的單位，
表示光一年所走的路程的長短。光的速度是每秒鐘30萬
公里，一天能走259億2000萬公里，這長度的365倍，
就是一光年。這種用時間來表示距離的方法，在日常生活
中其實(shí)也時常用到的。。比如從成都到重慶，有450公里，
我們步行的話，每天走60公里，因此說從成都到重慶有
七天半的路程。
太陽光從太陽射到地球上才8分18秒，而織女星的
光射到地球上要26年。這樣一比較，就會使我們驚異得
叫起來：“真了不得！有這樣遠(yuǎn)！”可是這個話給天文學(xué)家
聽見了，一定要笑我們少見多怪①。他們會告訴我們，距
離太陽幾萬光年的星不計(jì)其數(shù)①，而10光年以內(nèi)的星卻
只有十多個。天文學(xué)家還告訴我們一件奇怪的事，說恒星
并不是真的不動，織女星以每秒鐘14公里的速度移近太
陽，牽牛星也在移動，每秒鐘接近太陽33公里，這速度
和地球的公轉(zhuǎn)速度——每秒鐘29公里——差不多�？墒�
天空是如此廣闊，因而我們觀察不出來。依牽牛星的速度
來說，也得9000年才比現(xiàn)在離太陽近一光年。那么在16
個9000年之后，它不是要和太陽相撞了嗎？這我們用不
著擔(dān)心，一則因?yàn)樗⒉皇钦龑χ栐谝苿�，二則移動
的方向漸漸在改變，說不定在多少年代后，它又離我們漸
漸地遠(yuǎn)了。
那白蒙蒙的銀河是什么呢？天文學(xué)家告訴我們，這是
無數(shù)密集的小星，在天空繞成一周。所謂小星，只不過我
們看起來小，實(shí)際上有很多都比太陽還大。這些星離我們
更遠(yuǎn)。天文學(xué)家把銀河所圍繞成的空間叫做銀河系。和地
球是太陽系中的一員一樣，太陽和別的恒星都不過是銀河
系中的一顆小星。這銀河系像一個扁平的車輪，直徑約八
萬多光年，而且像車輪一樣在旋轉(zhuǎn)著，因此各個星都以不
同的速度繞著中心在移動。太陽并不在這個大車輪的中
心，與中。動的距離大約2. 8萬光年，所以它和鄰近的恒星
都以每秒鐘約220公里的速度繞著銀河系的中心在轉(zhuǎn)動。
以這樣的速度，也得2.5億年才轉(zhuǎn)一周。
那么銀河系之外是什么呢？天文學(xué)家說，銀河系外面
還有很多類似銀河系的星系，天文學(xué)家把它們叫做河外星
系。我們所看到的扁平的旋渦狀的星云是河外星系。因此
天文學(xué)家猜想，在別的星系上看銀河系，也是這樣一團(tuán)扁
平的旋渦狀的星云。
看了這些天文上的時間和空間的數(shù)字，常會使人想起
人生在世，真有“寄蚌螃于天地，渺滄海之一粟①”的感
覺�？墒菑牧硪环矫嫦耄怯凭玫臅r間和廣闊的空間，都
不能逃出自然法則的支配，我們?nèi)搜芯扛鞣N自然科學(xué)，能
夠發(fā)現(xiàn)a隆自然法則，這就是人的高明處。憑這點(diǎn)高明
處，我們就不必嘆息生命的短暫和藐小了。